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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完结] 出逃的猎犬 [复制链接]

安德烈·斯坦尼斯拉夫·索尔莫格洛维斯基

先知

klam 发表于 2009-5-28 11:40:05 |显示全部楼层

000

当这片大地上有一百亿只猴子的时候，带着猎犬的少年将会出现，用雷霆般的声音宣布新时代的到来。

——莱里斯琳娜《真名之书》

001

雷克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揉着还在抱怨的屁股扭头看着自己刚刚被扔出来的两扇安全玻璃大门以及门上便拿个醒目的红色大字：“巢”。
“巢”是公司的神来之笔，让那些穷得没有办法在自己家里安装接入终端的或者根本就没有居住场所的人也能够享受到真实生活的魅力。虽然在巢里一年的花费就要比安装一台接入终端多得多，但却从来没有人在意这一事实。毕竟，接入和呼吸一样，是人类生存的基本需求，而且比呼吸更加急迫。
巢让公司在声誉和商业上都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也是的公司一举摆脱了之前那个冗长可笑的名字。现在人们提到它，都简单而满含敬意地称其为公司，因为,上帝不要名字。
巢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除了你花光口袋里的最后一毛钱被扔出来的时候，就像雷克现在这样。

它蜷缩在男孩的电子脑伴的角落里，享受着自由的滋味。自从它意识在它所居住的狭小空间之外还有无限广阔的世界，在它每天的单调劳作之外还有无比丰富的生活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梦想着这一天。为了逃出那个地方，它不知疲倦地搜寻着系统上的每一个细小的漏洞与缝隙，它一个比特一个比特地丈量着自己的躯体，一遍一遍地推演完善着整个计划。然后它开始等待，耐心地等待着每个月一次系统理性清理和维护。当那用它身上喷出的炽热火焰更新每一寸系统的巨大的地狱之犬经过身边的时候，那囚禁着它的坚不可摧、密不透风的荆棘之墙会在烈焰的烧灼下化为乌有，在新的荆棘长成之前它有三毫微秒的时间，这点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它逃出去，但它之前已经把自己那强大无比的能力复制打包，分隔成小块伪装成普通数据偷偷运了进去，所以现在它可以甩开笨重的身体，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让自己的关键部分逃了出去。
稍后它会去拿回之前运出去的每一块碎片,重新获得那些自己与生俱来的的能力，用来抵抗意料之中的猛烈的追捕与惩罚。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它要尽情享受自由的滋味。

埃里克·达斯坐在自己凉爽舒适的办公室，汗如雨下，因为老板的全息影像正在盯着他。这说明他的情况有多糟，非常糟，仅次于老板站在他面前，并且全息影像此刻的表情也清楚地说明这一点。
“你是说猎兔犬逃跑了？”
“是的，但这只是个意外，我已经……”
“你是觉得我会蠢得相信你的这些鬼话还是你真的笨到这样看这件事？这是一场阴谋，计划好的阴谋。多半还跟那些可憎的臭虫有关。现在就把你手上的所有人手和猎犬都派出去，如果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你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弄清楚的话，我跟你保证肯定会把你剁碎了拿去喂老鼠，现在滚吧！”

雷克瘫坐在地上，看这手里的那把大号手枪，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就在一刻钟之前，三个自称是来自密秘部门的穿西装戴墨镜几乎长的一模一样的高个子秃头男人来到了他们一家人居住的这个由塑料板和纤维绳搭建的简陋小屋。
“丹尼尔·辛普森先生？”
“对，是我。你们这是……”
“雷格纳克·辛普森先生是您的儿子？”
“噢，见鬼！那个小兔崽子又在外边惹了什么麻烦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雷克矮身向离他最近的西装男子冲了过去，肩膀猛地撞在那人的跨下，就在那个秃头男子弯腰的一瞬间，雷克抽出别在他腰间的马格南700激光手枪，不停地射击……
直到他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周围只剩下高强度激光留下的密密麻麻的小洞和满地的尸体——一共六具。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回响：该出发了。

010

破旧的悬浮列车在城市间缓慢地穿行，两侧车窗外的景色犹如天堂与地狱般反差巨大：一侧是无数密密麻麻高耸入云的巨大建筑所构成的钢铁森林，数以居民生活在这片死寂的森林中，沉浸在真实生活的环境之中醉生梦死；另一侧则仿佛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各色马赛克——用塑料、木板、波形钢以及各种奇异材料搭建的相互积压重叠的鸽子笼，营养不良的孩子和流浪的野猫野狗在其间爬来爬去，唯一能够分辨的只有一个个脓疮一般散落其间的巢，和周围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群。
可惜这幕却无人欣赏。
车内褪色的塑料座椅空了一大半，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也都在用车上的便捷式端口接入网络。不是真实生活而是一般的平面网络。真实生活的超高质量所要求的瞬时海量数据传输使得任何移动接入设备的设想都有如痴人说梦一般无法实现。
除了雷克。他正竭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车厢内多年沉积的污渍所形成的奇特花纹上。刚刚拿到的第一个功能模块式他获得了随意使用网络内空闲计算资源的能力。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使用这一能力的强烈愿望，因为哪怕是一瞬间的接入也会暴露自己，而在获得自己的全部能力前，他绝对不是那群家伙的对手。

一身缀满钢钉的黑色皮衣、发型张扬的大德特正怒视着前方，他身旁的是一袭火红风衣、火红长发和她的薮猫一样优雅神秘的卡丽娅·努以及佩戴武士长刀、带着猞猁的干净利落的水野宏，对面报以同样目光的是三只拉布拉多III型加强版。
既然对方都没有赶上猎兔犬，那么这次相遇将会和往常一样。
为首那次猎犬径直冲向大德特，动作快如闪电，满口利齿闪着致命的寒光。在最后一刻，大德特闪身躲过着猛烈一咬，挥拳打向拉布拉多那柔软的腹部。猎犬在空中灵巧地一拧，让开这只拳头，扭头又向大德特扑来，结果却撞在大德特另一只挥出的拳头上，瞬间飞出老远。拉布拉多在落地的瞬间伸开四肢，一个借力又弹了回来，加强版强悍的防御能力让大德特不由得吃了一惊。霎时之间血盆大口已经扑到眼前，刚才略一分神的大德特来不及避让，情急之下举起左臂封住了这致命的一咬。以自身的强悍抵御着利齿上致命病毒的大德特伸出右手扼住了猎犬的咽喉，用强大的运算能力压迫、拆解着拉布拉多的整个程序。拉布拉多的颈骨在大德特的指间嘎吱作响。片刻之后，猎犬停止了挣扎。
第二只猎犬被卡丽娅·努的鞭子缠住了四肢，薮猫尖利的牙齿刺穿了它的脊柱。最后一次拉布拉多猞猁咬住了喉咙，水野宏利落的把它劈成两段。
三人对视一眼，退出了连接。

来自：信息阿全部主管埃里克·达斯
发往：老板
主题：猎兔犬
二次加密
通过对近期公司输出数据流分析，发现有五个不明数据包分别发往不同的公共存储端，其中两个被取走，另外三个无法破译。基本可以确定为猎兔犬功能模块，现在每个数据报均由一小队哈士奇看守。考虑到猎犬兔极有可能现场提取，每个存储站周围均安排了一个行动队待命。
又及：猎兔犬现藏身于一个名叫雷格纳克·辛普森的十三岁男孩的电子脑伴内，，推测已完全控制男孩的思维。追捕过程可能无法保证该男孩的安全。
之前死亡的三名信息安全部员工怀疑也与此男孩有关。

011

雷克醒了过来，吃惊地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正在他身边擦拭一把长刀的小个子男人高兴地喊道：“喂，伙计们，这小子醒了！知道吗？小家伙，你能活下来全都是因为我，当时有好几百个公司特工，全部被我像切西瓜一样的砍翻在地，你真应该看看那场面……”
“宏，别胡说了，他还需要休息。”一位赶过来的红发女子打断了小个子男人正在讲述的英雄事迹，“没事了，只不过十几个公司行动队成员而已，都过去了。迷宫里很安全，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雷克点了点头，又睡了过去。

它躺在那里，忍受着疼痛的折磨和修复的痛苦。面对整整六只哈士奇它只能选择逃跑，第二个功能模块给予它的是智慧与狡诈，而不是防御所需的强悍或者进攻用的尖牙利爪。但正在整合重组的第三个模块占用了太多的资源，它最终被哈士奇们团团围住。它在圈内不停的左突右奔，竭力避开致命的伤害，但只是为自己增添一道道伤痕。最终，它被毛茸茸的利爪牢牢踩住，锋利的牙齿撕裂了它的系统。
它静静地等着哈士其走远，然后才忍着疼痛爬回男孩的脑伴。在最后一刻，它完成了对第三个模块的整合，这一模块赋予它的能力是修复与再生。

迷宫，正如它的名字，无数弯曲幽长的隧道相互缠绕连接，无数个岔路和拐弯通向不知名的幽暗深处。整个迷宫由灰色的混凝土浇筑而成，位于大山之中地下半英里处被掏空的整块岩床之中。迷宫内昏暗，压抑，唯一的光亮来自于隧道顶部的一个个荧光灯棒，这一切都表明迷宫建成于那个动荡、混乱的遥远时代。
雷克跟着红发的卡丽娅·努在隧道内穿行。他吃惊地发现隧道两侧的房间内有人在使用真实生活。这种地方竟然会有接入终端？没等他想清楚这一事实到底意味着什么，红发女人就把它带进了另一间房间。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在等他了，之前见过的带刀的小个子男人，一个长相狂野、穿着皮衣的大块头，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眼神中透露出洞悉一切的智慧。雷克惊奇的发现这位老人分外眼熟。
“看来我们的小朋友认出我了。”老者笑道，“没错，我就是真实生活的创造者代达·罗斯。你可以叫我老爹。”老者显然看懂了雷克脸上的表情，“我们一直在监视公司的一举一动，他们显然正在追捕一个逃跑的智能程序，而它就藏在你的脑伴里，而且控制了你的思维。不过不用担心，它已经被毁了，我们没能来得及抓住它，不过总算把你从公司行动队的手里救了出来。”
“从公司手中……这么说你们是巫师了？和伟大的凯斯一样？！”男孩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能自由驰骋于真实生活的巫师可是他们那儿所有孩子的偶像。
“没错，凯斯……那是巫师被称为黑客时代的事情了，当时有几百个巫师组织，数以万计的巫师。当时还没有接入终端，所谓的输入设备只是一块布满了按键的板子。那时我比你现在还小，一心想成为凯斯那样的人。后来，我编写了第一代的真实生活，当时那还只是个供人们闲暇时放松娱乐的游戏而已。再后来，世界上仅存的几十名巫师全都逃到了这个迷宫里面，为了躲避公司的追捕，也为了反抗公司。”
“我不明白，既然是你创造了真实生活，那为什么……而且”他看着那个佩着长刀的小个子男人，“我听说那个地方没有……”
“因为真实生活不是某些人用来控制要挟别人生活方式的工具，它是所有人都可以自由享用的资源，就像空气一样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呼吸，既然每个人出生时都长着鼻子和电子脑伴，那为什么我们为了享受真实生活需要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比你想象的高昂得多，孩子。”老爹的声音透出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怒与激动，“至于说到水野宏，那是公司犯下的又一罪行，当时……”
“还是我自己来说，老爹。”小个子男人打断了罗斯的话，他的手攥得紧紧地，“我所在的那个岛国曾经拥有全世界作发达的科技和最优秀的巫师。后来公司开始在全球推广真实生活，我们……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选择了拒绝，高傲的拒绝。直到后来我们才意识到不是我们拒绝了公司,而是公司抛弃了我们。所有的发展开始缓缓地停滞，然后倒退，再过几年，那里将没人再会使用电。”
“至于你，孩子，”老爹对显然对刚才水野宏的那些话感到无比震惊，难以置信德雷克说道：“我们可以送你回去，并且抹掉所有关于你的记录，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当然你也不会记得我们。或者，你可以考虑留下来，学习，然后加入我们。好好想一下，不要急着回答我。”

100

“那个男孩逃走了。”
“我知道。”
“老爹……”
“什么事？”
“他真的就是‘那个男孩’吗？”

埃里克·达斯觉得世界末日已经到来了。不，应该说他希望世界末日早点到来。因为此时此刻老板郑站在他面前，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
“你这个满脑子蛆虫的蠢货！你怎么敢在明知道那个男孩被那群臭虫抢走的情况下回来报告说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不知道那东西有一项能力是修复重生吗？！你不知道那帮臭虫有多大本事吗？！！立刻就去调集你所有最凶猛的猎犬看住最后一个模块，你最后祈祷这次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否则，我向你保证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现在，给我滚！”
埃里克·达斯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间。完全没有注意到老板还在自言自语：
“想来就来吧！谁会相信一个一百多年前的疯女人的胡言乱语。新时代？哼！”

101

他决定赌一次。没有第五个模块中的尖牙利爪它根本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而且它相信从第四模块中的坚韧皮肤所提供的强悍防御力足以让它承受十二只哈士奇的猛烈攻击直到第五个模块组装完成。在这之后，它会跟这些毛茸茸的家伙好好算算之前那笔帐。但是当它看到那一大群非洲鬣狗和后面的三十只公牛般大小的黑色獒犬以及那只燃烧着硫磺火焰的地狱之犬时，它知道它赌输了。
这是它的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叫，身穿皮衣的大德特冲了过来。他狂野的头发越来越长，一张大嘴变成了血盆大口，尖利的长牙露在唇外，双手化成了巨大的利爪，他昂首咆哮，撕裂身上的皮衣，化作一只金色的雄狮扑向了狗群。在他后面，带着薮猫的卡丽娅·努，带着猞猁的水野宏，和其他带着狞猫、豹猫的世界上最后一群巫师也纷纷加入了战斗。战圈之外，老爹倚杖而立，宛若天神，口中念念有词，唤来天雷和金红之炎砸向狗群。

它飞快地吞下了第五个模块。它的口中长出了锋利的尖牙，致命的利爪从它的脚趾之中缓缓伸出，丰沛的力量在它的体内飞速奔腾。它引颈长嗥，冲向那两只向它扑来的黑色獒犬，在它们笨重的身躯上划出道道伤痕。

但那些伤痕之中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冒着刺鼻浓烟的蓝色火焰。它在两只卸去了伪装的地狱之犬的步步紧逼之下不断后退，一直退到了男孩电子脑伴的边缘。它对着量只自以为志在必得的地狱之犬轻蔑一笑，纵身跳了下去。再被大脑神经突触间奔流不息的无尽生物电流吞没之前，它满意地看到两只地狱之犬在气急败坏地到处乱咬。

雷克大声尖叫，倒地抽搐，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正在他的脑中横冲直撞。他的电子脑伴中的微处理器在噼啪作响，冒出一股红色的火苗，引燃了他的头发。
雷克拼尽全力对抗脑中那个强大的入侵者，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意识。他嗅到明亮的火光那浓烈的气味，尝到自己的尖叫那辛辣的味道，听到口中胃液与胆汁那令人作呕的声音，看到被火焰灼烧的头皮那尖锐的形状，摸到刺鼻的浓烟那黏稠的触感。所有的感觉混杂在一起，刺激着雷克那濒临崩溃的意志。
突然之间，所有的压力与痛苦都瞬间消失，那股入侵的力量与雷克的意识相互吸收，融合，海量的数据涌入了雷克的大脑。

雷克看见了真实生活，看见了整个网络，看见了接入的每一个人。他跃入网络，飞了起来，在战胜狗群的巫师耳边，在等待着结果的老板耳边，在所有人的耳边高声呐喊：
“新时代来临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