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完结] 沙漠绿洲 [复制链接]

曼森·亚当

守护者

遗憾个鸟 发表于 2013-5-5 15:03:18 |显示全部楼层

绿洲, 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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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森·亚当

守护者

遗憾个鸟 发表于 2013-5-5 15:04:41 |显示全部楼层

   比尔已经忘记了这片沙漠的名字。沙漠中的风已经为他的心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沙，令他彻底麻木了。他现在只知道自己余下的短暂生命将在这无尽、荒芜的沙漠中消耗殆尽。
   比尔机械的脚步在沙漠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深的脚印，他每踏出一步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和脚上的锁铐摇动所发出的“叮当”响声。他原本黑亮的头发此时已经沾满了沙粒，凌乱、纠结地散布在瘦削苍白的脸上，骨头似乎跃跃欲试地想要挣破这薄透的脸皮。他的双眼凹陷，涣散的眼神似乎永远都不能聚焦。满布破洞的白衬衣与粗麻布裤——但依现在来看它们更像是一团破布——松垮垮地挂在比尔如枯柴般瘦削的身躯上。
比尔无力地坐在滚烫的沙漠上，毒辣的阳光把他的热汗从皮肉下逼出来。他空无一物的大脑突然出现了一丝意识——也许这是死前的意识——让他试图回想自己为何会来到这荒漠之地。
   他记得自己被几个愤怒的士兵五花大绑，许多人在一旁大喊着“烧了他！”，“吊死他！”，“把他的头施舍给畜牲！”……噢！我偷了大图书馆里的金雕像！而且被捉住了。对，我这一生充满了罪孽，我依靠着命运之神的眷顾不停地行窃。我是个罪孽深重的盗贼！不过，这一次命运之神抛弃了我，我没能偷到那个价值连城的雕像，而且还受到了比砍头、焚身、绞肉更为严酷的惩罚——流放。于是，我来到了这将会把我埋葬的沙漠！上帝啊,让我死吧！让我重生，我发誓不再步上那条罪恶的道路！
   但现在一切的觉悟都已经太迟了，我将会死去，诸神不会给我重生的机会。比尔痛苦地想着，他涣散的眼神不断地四散游动，慢慢地，慢慢地……它居然奇迹般地聚焦了！比尔把嘴巴张大到了极限，“噢！上帝！”他沙哑地喊道。
比尔眼前的不远处出现了一片树林。叶片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一颗颗高大的树木，随着风不断地摆动、互相拍打。那是真正的树叶！生命的气息正在它们精致的纹理间游动！
“沙漠绿洲！上帝的奇迹！我将重生！”比尔胜利般地大喊着，希望重新回到了他的双眼之中，他的嗓音不再沙哑，他的身体也被希望撑直了起来。比尔的双腿突然间找回了力量，快速地摆动起来，“命运之神从未抛弃我！”
“叮当”……“叮当”……“叮当”……锁铐声逐渐变弱，比尔的呼吸越来越沉重。随着比尔的接近，那片绿洲渐渐地消失，最终，最后一片绿叶也在他的眼中消逝……
　　比尔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站在沙漠中，他感觉到手无意之中摸到了某种冰冷的金属。突然间，即将离去的希望又重回了他的双眼，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在他眼前的是四个活人！他们分别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个手执画笔的男人、还有一个脸带刀疤的女人以及她怀里的小婴儿。但他们看上起很奇怪，一个个像得了重病，虚弱不堪，甚至比比尔还要虚弱，还有他们的皮肤，到处都有一块块的黑色斑点。但这些都不重要，比尔把狂热的目光投向他们背上的包袱。
　　食物！水！任何宝贵的补给！比尔疯狂地想着。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枯瘦的右手紧握着的是一把银白的匕首，同时才想起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丢掉这吧他使用过多年的匕首，尽管他之前已经舍弃了那双加重了他双脚负担的鞋子。盗贼的本性使他立刻把贪婪的目光移到那些包袱上，右手更加用力地握住匕首。
　　比尔努力不让自己的身体因兴奋和渴望而颤抖，但还是阻止不了右手如刚烧开的水壶般剧烈地颤抖，他只好将它藏于身后，慢慢地向那一包包“希望”靠近。
　　只有那个脸带刀疤的女人发现了危险的被流放者，她瞪大了双眼，试着要大喊，但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比尔突然意识到她是一个哑巴，除此之外他还明白了另外一件事：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多了几具尸体并不会有人在意，因为根本就没人知道。于是，他使劲向前跨出一步，同时猛地挥动右手，让那锋利的匕首深入女人的脖子，后者大张着嘴，两眼发直，但却听不见她临死的哀嚎声。比尔咬紧了牙根，极力阻止身体的虚弱将他击倒。他把视线转向另一边的男人和老人。
　　老人虚弱地躺在炽热的沙漠上，对刚才那一幕毫无察觉。而那个男人则靠在那几个包袱边，在一张画纸上挥动着画笔，他皮肤上一块块的黑斑让比尔不禁打起了冷战。那男人看了看逐渐接近的比尔，丢掉了画纸，闭上了双眼。
　　比尔在男人面前跪了下来，他发现那男人突然间失去了呼吸，“真幸运，我碰上了几个染了重病并且哑巴的可怜鬼。”他转过头去观察那个老人还有女人怀里的婴儿，老人的呼吸已逐渐虚弱，而婴儿则早已静止不动了。他收起匕首，野蛮、粗俗地扯开了包袱。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几块面包，它们仿佛一枚枚闪光的金币般诱人。比尔抓起面包，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除此之外，他还吃了大量其他的干粮，并喝了一整袋的水。
　　生命力又重回了比尔的身躯，痛苦与虚弱终于被排斥出去。他很想睡上一觉，但他非常清楚的明白他必须要赶路。比尔把剩余的食物、木柴、火药等物品全部都杂乱无章地装在包袱内。最后，他拿着两幅画看了好一阵子。其中一幅是那个女人、老人、婴儿和一个陌生男子以及两只骆驼在沙漠中的画像。从这幅画可推测出他们是一个冒险队伍或者某个家庭，而且从画中他们健康的肤色与气色来看，他们是在那之后才发生病变的。比尔看了看身旁的尸体，那个男人并没有出现在画中，原因可能是作画者正是他，由之前他手执画笔的动作也可以推测出他是一个画家。第二幅画是那男人死之前画的那幅，它是一幅未完成的沙漠画像，沙漠之中被添上了一片绿洲，但那绿洲还没有完成就被涂掉了，令整幅画看起来非常糟糕。比尔惊讶于自己竟会去看这两幅画，他愤怒地将它们随意折叠，丢进包袱中，或许它们可以当做燃料用。
　　比尔站起身，沙子像流水一样从他的烂衣上流泻而下。他把包袱背在身后，把匕首放回它原来的位置——依附在裤子后面的一个小破布袋。他抬起头，双眼突然大睁，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上帝正在引领他走向自由，而那再次窜入他眼帘的绿洲便是上帝的步伐！看着那美丽的绿洲，比尔激动得全身颤抖。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绿洲，但在那个地方绝对有更重要的东西，而绿洲的外壳则是上帝的显像，代表着希望。
　　那片滋养生命的绿洲随着比尔的接近而消失，但这次，比尔没有渐渐的绝望，而是愈加的兴奋。当最终绿洲完全消失时，出现在比尔眼前的是一只垂死的骆驼。它看起来十分痛苦，躺在沙漠上不停地呻吟，四肢不停地朝天空和沙子乱踢，扬起了一阵阵污浊的沙尘。
　　比尔顿时欣喜诺狂，他丢下包袱，抽出匕首，阳光从匕首光滑的表面折射到骆驼那恐惧、痛苦的双眼中，“伙计，对不住了，因为你可以让我的胃充实好几天！哈哈！”
　　骆驼痛苦地嘶叫了一声，那声音令比尔恼怒地捂住了耳朵。他刚刚割伤了骆驼的一条腿，他紧咬牙根，忍受着被骆驼踢蹬的疼痛，将匕首刺向骆驼的另外一条腿，血液顿时洒满了比尔蜡黄色如旧壁般的牙齿。骆驼的嘶叫声变得更加尖锐，剩下的两条健全的腿依旧一个劲地乱踢、比尔越过那两条木槌般的细腿，猛地按住骆驼长满毛发的头部，握住匕首往那长而粗的脖子一阵疯狂的抽插。鲜血从骆驼的嘶鸣声中喷洒而出，染红了比尔的身体。当骆驼不再挣扎与嘶叫时，比尔方才罢休，半蹲着身体虚弱地喘息着。
　　他把包袱打开，倒出了里面的所有东西。他对所剩不多的食物皱了皱眉，接着把木柴和火药还有一把生锈的屠刀搬到了骆驼的身旁。他点燃火药，砍下了骆驼的四条腿在火焰上烤了起来，此后他还把骆驼的其他部分都给烤熟了，这消耗了他几乎所有的燃料。他还吃了一条腿——之前吃的面包干粮并没有完全满足他。他将余下的肉全部都用布包了起来，放入包袱，为了完全放进去，他还舍弃了一些餐具等没用的东西。
　　是的，太棒了，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但比尔却还贪婪地渴求着更多的东西，他期待着下一次出现的绿洲。他的脸颊还沾着腥臭的血液，嘴边还留有骆驼肉的残渣，就如同一个野蛮人一样，但他却对此置之不理。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塞满了那美丽的绿洲。那绿洲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再次出现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他忍不住狂笑起来，踏着逐步稳健的步伐走向那由一棵棵高大茂盛的树木所组成的绿林……
　　
　　流动着生命的绿色再一次消失，荒凉、死寂的土黄色填补了上去。在这悲凉的色彩中，有一个全身包裹在沾满风尘的袍子下的男人，他半蹲在参差不齐的沙漠上，双手捧着一个盘子般大小，外表华丽却被沙土所覆盖的盒子。
　　“黄金！”比尔用耳语般的声音惊呼道，“或者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比尔贪婪地伸出舌头，血红的双眼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跳到那个珍贵的宝箱上。他把握着利器的右手藏在身后，迈着缓慢、无声、危险的步伐慢慢地向那个袍子下的身躯靠近。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袍子下的那两道疯狂的目光已经射向了他，而且在宝箱的下方，还有一把渴望着允吸鲜血的匕首，尽管它身上还涂满了凝固的血液。
　　比尔差点叫出了声，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袍子下的那张布满了黑色斑点的脸。那个身躯非常虚弱，连直起身体都让他紧咬牙根，全身颤抖。
　　“你是要来抢走我的宝藏的吗？”他愤怒地低吼道，袍子似乎快要被这恐怖的声音给震破了。“哈，这是我的，你们这些碎渣谁也别想碰！”他说着捡起了那把匕首。
　　比尔死硬挤出了一个笑容，“额，事实上……我并不是你说的那样。况且，能在沙漠中找到一个可以陪我聊天的人，我感到很高兴……但，伙计，你很不幸的染上了瘟疫……你将会变成哑巴，然后死亡。”
　　“屁！”那男人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把匕首指向沙漠的另一个方向，“我想你遇上了他们了。哦，请听我道完来龙去脉。”他非常激动，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比尔正在慢慢地向他靠近。“我和那几个所谓的家人，混蛋，来到了这里，寻找一个祖辈遗失的宝藏。正当我找到了点线索时，我们却都突然变得虚弱不堪。”他中途喘了几口粗气，“他们却说这是瘟疫！他们说我们先会虚弱，然后皮肤变成这个鬼样子，”他指着自己的脸，“然后变成哑巴，再慢慢死去。屁！上帝救救这群傻瓜吧！我看他们就是不想让我找到这个宝藏！他们总是否认我的观点，其实就是不想让我分到这笔财富。所以我在那个所谓的母亲脸上划了一刀——你应该有看到那条刀疤的。然后我离开了他们。”他看着匕首上凝固的血液，“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我成功了，哈哈，让他们都去见鬼吧！”他紧紧盯着那个宝箱，竭斯底里地大笑了起来。
　　“我只想问问那瘟疫会传染吗？”比尔已经离那个宝箱只有几步之遥了。
　　“不会，他们说那是从食物上传到我们体内的，可他们怎么会那么清楚？这都是骗我走的圈套！”他举起颤抖的手，让比尔看清楚那恶心的斑点，“他们下了多足的功夫呐！做得多么逼真啊——”
　　他的声音突然被脖子上传来的压力所打断，接着他被比尔猛地推倒。比尔用手紧紧掐住那瘦弱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了匕首。但他的手突然一软，被那男人挣开了，后者低吼了一声，将匕首刺向比尔，比尔迅速用匕首挡住了迅猛的刺击。接下来，两个混合着沙尘的身躯纠缠在一起，男人用牙齿疯狂地撕咬着比尔的脖颈，而比尔则奋力试着将对方的匕首推开，他的五官因为痛苦和过度用力而挤成了一堆。最终，那把带着血迹的匕首终于被推飞，比尔胜利地大吼了一声，将匕首刺穿了那丑陋的皮肤，刺穿那染上瘟疫的血肉，让鲜红的血液如喷泉般涌出。
　　“那确实是瘟疫，笨蛋。”
　　比尔把脚下的尸体踢到了一边去，他虚弱地躺在地上，摸着那个宝箱上面被风沙所覆盖的精致纹理。他想站起来，但强烈的虚弱让他放弃了这个尝试。那个宝箱暂时打不开，他把它放入到了包袱中。最后，他在烈日下对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噢！天杀的！这是什么？”他的双眼因恐惧而极度睁开，那双手上突然出现的黑色斑点似乎正在无声地嘲笑他的恐惧与无助。“我染上了瘟疫！这他妈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天杀的！啊！”他撕心裂肺地大吼着，四肢在炽热的沙漠乱踢乱打，扬起的沙尘涌进了他的双眼。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从包袱内掉下来的一袋骆驼肉和一幅画上面，那画里面是一个家庭，而那个陌生男人正是现在躺在他身旁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忽略了那画上面的两头骆驼。他恐惧地想起了他之前遇到的那只虚弱的骆驼……“噢，他们全部都是一伙的！那是只病骆驼！哦，上帝，天杀的，我吃了它！所以我……我染上了这该死的垃圾狗屁瘟疫！哦不！”
　　比尔停止了哀嚎与挣扎，他忘记了身体下沙漠的高温，忘记了眼睛之上烈日的灼目，忘记了那彻底的绝望。他呆呆地看着另外一幅未完成的画，它出自于一个临死的画家。它本是一片荒凉的沙漠，而后却被添上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为什么要在沙漠里画上一片绿洲呢？它出自于一个临死的画家，沙漠绿洲即希望，他是想要看到希望！
　　比尔突然间彻底明白了，他所见的绿洲即希望，但那希望被自己扭曲了。沙漠中的绿洲本是引领他去一步一步地完成救赎，如果他没有因为那些包袱而杀了那一家人，那他就不会误吃骆驼，如果他没有为了宝藏而杀了那个男人，那他们就可以一同前进，最终他会走出沙漠，以一个新的身份投入到新的生活中。但他却因为自己的利益摒弃了一切，导致了救赎的失败，最后把自己送入了地狱。比尔悲哀地叹了一口气，他在不久前还对上帝说过什么来着？“我发誓不再步上那条罪恶的道路。”但在利益面前，他忘记了一切，重拾了以前的罪恶……
　　比尔试着动几下嘴巴，但他听不见本该发出的低吼、沙哑、愤怒的声音。他哀伤地闭上双眼，任阳光灼烤他的身躯，等待着这罪恶一生的终结……